探索人心的秘密是最大的悬疑

最近,冯小刚导演的首部悬疑剧《回响》一经播出备受关注,该剧改编自实力派作家东西的同名小说。事实上,近几年国产悬疑类剧集迎来了一个爆发期,《法医秦明》《心里罪》《他来了,请闭眼》《隐秘的角落》等热播剧都“火”过。

从来不缺爱悬疑的观众,电视剧的热播常常“关照”小说。正是由于悬疑推理类小说的解谜性和思考性,牵引着读者费尽心思参与“破案”,这种思考和猜测的过程增加了阅读的快感,同时也锻炼了读者的逻辑思维和推理能力,并对一系列社会问题进行着追问和探索。还有很多人因为喜欢悬疑小说,爱上了“剧本杀”。

再离奇的案件,其动机往往都来自人性中普遍的欲望。谁有这眼力能从面部直看到人心?阅读或许可以。


(资料图片)

激发深藏于人性本能的好奇心

谈起悬疑,中国读者并不陌生。从爱伦·坡、阿加莎·克里斯蒂到东野圭吾、蔡骏,从《达芬奇密码》到《隐秘的角落》,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部悬疑作品引发热议。悬疑,究竟为什么吸引人?这来源于悬疑小说的特点和内在魅力。

一般而言,悬疑小说的基本模式是作者通过各种线索和伏笔一步步地设置悬念,在解开一个悬念时,通过故事推动情节发展,以吸引读者去解开悬疑小说的最终悬念。悬疑小说以悬念贯穿始终,而深藏于人性本能的好奇心则驱使着读者跟随故事的主人公一起寻找真相,揭开谜底。

《达·芬奇密码》,这部由美国作家丹·布朗创作的悬疑小说,一度在全球范围内畅销。这部小说中就包含着无数环环相扣的悬念:索尼埃为什么在去世前将身体摆成达·芬奇名画《维特鲁威人》的模样?留下的密码含义是什么?索尼埃被杀害的秘密是什么?作者巧妙运用艺术、建筑、密码学等方式设置谜题,合理且具有逻辑性地引导主人公向谜底走去。随着主人公接近事实真相,读者的情绪也逐渐激昂,在得知真相时获得醍醐灌顶的震撼之感。

当然,悬疑小说仅有悬念是远远不够的。悬疑小说作家那多就曾说过悬疑小说对读者的吸引力通常来自以下四个方面:故事悬念、人物魅力、叙述技巧和附加元素。

在人物塑造上,悬疑小说中的主角大多形象鲜明,具有强烈的性格特征。说起大侦探波洛,人们会想起一位身材矮胖、八字胡、有着洁癖、自信骄傲的法国男人;说起桐原亮司,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阴沉、心思缜密且痴情的形象;甚至是几乎从未正面出现在小说的莫里亚蒂,在福尔摩斯的讲述中,读者也能体会到他的聪明狡猾,行事低调、谨慎。

在写作技巧方面,悬疑小说也体现了新的特点,多线叙事的结构更加复杂,叠加悬念的情节更加曲折。悬疑小说在叙述中较多运用电影的蒙太奇手法、闪回、“最后一分钟营救”等,使小说更像一幅幅叠加的画面,省略了部分论述性文字,使叙事节奏更为明快,也增加了阅读的快感。

悬疑小说对社会现实的反思

如果说引发读者参与推理更能说明本格派推理小说的特征,那么普遍的社会性和深切的人文关怀则是社会派悬疑吸引读者的原因。

社会派悬疑所描述的故事情节往往是由某个社会现象引起的,不单是一个曲折离奇的事件, 它不追逐诡计和智力游戏,而关注社会心理、人性情感、人的精神世界,探究犯罪动因和根源。社会派悬疑探讨具有普遍性的社会问题,关乎社会上每一个人,传达出一种近于严肃文学的力量,引发大众共鸣;能够更为深刻地表达人们因社会身份、阶层差异而产生的矛盾,以及人在命运面前脆弱无助的现实。

从松本清张的《点与线》影射日本社会贪腐到《墨行录》中对“格差社会”的反思,从森村诚一“证明三部曲”对人性和社会的批判到《告白》里对未成年人心理与犯罪的揭露,悬疑小说一直映照着时代,并对一系列社会问题和人性问题进行追问和探索。叶中真显的《绝叫》便是其中的代表作之一。

《绝叫》一书以日本当代几十年重大节点事件,如日本经济腾飞与泡沫破灭、三一一大地震为故事背景,书写女主阳子逐渐“沦陷”的一生的故事。父亲投资失败后,便瞒着妻女逃走了,重男轻女的母亲独自去投奔弟弟,让阳子自生自灭。家庭、婚姻的接连破碎让阳子不复期望,在社会大环境的氛围渲染下,阳子决心成为独立自主的新时代女性。她被路边拉人头的人,忽悠进了保险行业。涉世未深的阳子,一步步被拉入陷阱。在沦落到谷底时,阳子终于开始了对命运的抗争……

叶中真显在书中剖析的社会现象横跨“孤独死”、原生家庭困境、重男轻女、家庭暴力、校园霸凌、婚姻不忠、法律漏洞、信贷危机、消费主义、性别不公、女性就业机会的缺乏、保险业乱象、犯罪团伙、弱弱相残等,无一不代表了当代日本社会所固有的问题;而探讨的哲学问题,包括自我认知、自由的定义、对生存、抗争和死亡的思考等,也是每一个普通人在人生的历程中所要面对的。

在社会派悬疑中,作家也往往刻意瓦解了警察所代表的正义与犯罪者所代表的邪恶之间的对立。作家一开始就将读者置于日常生活语境之中,通过形形色色的普通人,为读者呈现了一幅社会的群像……凶案的核心并不是社会正义面与邪恶面的较量,而是普通人善恶一念之间的撕裂,这是对人性有真正洞察和谅解的作家才能够具有的出发点。

她悬疑,更注重人性的书写

希区柯克认为观众产生悬疑心理的核心是对生命的关注,所以悬疑小说的故事情节常常以凶杀案开场。但如果细究你会发现,女性悬疑小说家处理“凶案”的方式与大多数男性悬疑小说作家不同,除了花费笔墨在凶案本身,女性悬疑小说作家更注重人性的书写。近年来,“她”悬疑也成为悬疑小说的一个研究方向。

与男性悬疑小说作家往往倾向于从社会热点事件中取材不同,女性作家更倾向于从女性的婚恋、家庭、职场等各领域生活中的事件取材,女性社会经验是她们小说题材的来源之一,成为案件原型或者案件发生的背景、案件的犯罪动机等。比如,女性悬疑作家上官午夜的《血族天使》在凶案之间贯穿着对初入职场的古小烟的职场生活的描绘,展现了女性挑战与机遇并存的职场处境,她的短篇悬疑小说《绑架》则聚焦家庭中不良的婆媳关系。被称为“中国的阿加莎”的鬼马星的悬疑小说中,也有诸多对两性关系和女性婚恋经验的关注,“莫兰”系列中的悬疑小说,几乎每一部都涉及了女性婚恋问题。

女性悬疑小说家深知,案件背后深藏故事,她们擅长利用离奇的案件和神秘的背后故事去抓住读者“窥探”的欲望。为了最大限度地抓住读者,她们尽力将案件和案件背后的故事复杂化。故事中的人物也就随之复杂起来,而人物的复杂往往与人性的复杂密不可分。在女性悬疑小说中,正面人物与反面人物往往在人性上不是绝对的对立,她们希望通过人性之恶的书写让我们更好地认识自我,反思自我,进而完善自我。这种期待恰恰说明了女性作家对人之存在的合理性的肯定,也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了女性悲天悯人的情怀。在她们笔下,能看到对“爱”的呼唤,人性也会因“爱”而转变。

长期关注社会案件的公众号“没药花园”的创始人何袜皮“FBI侧写式”的深度挖掘,也展露了“她悬疑”的独特性——她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找到的案件信息、报道、当事人社交资料,甚至走访案发现场与当事人及周边人交叉验证,通过大量信息筛选整理才撰写出一篇文章,《没药花园:十五个绝对真实的案件》《迷案重现:没药花园》都是通过对不同真实案件的抽茧剥丝,让我们更深一步去体会人性的善与恶。

人心是最大的悬疑

除了“正统”的悬疑小说,近年来,悬疑因素也被更广泛地运用到各种类型的文学作品中。由冯小刚导演的首部悬疑剧《回响》,近日播出后热度和口碑都不俗,该剧改编自实力派作家东西的同名长篇小说。这部剧在宣传时主打“拆解心理现实和生活真相,将情感推理进行到底”“心灵的秘密地带是大千世界的回响”。在悬疑外壳之下,《回响》包裹着心理悬疑,丰富创新了悬疑剧的种类。

在小说中,东西试图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同时探究爱情和人性的本质。他既写刑侦推理,又写爱情心理,这种跨界写作,是依托于纯文学,嫁接了心理类型文学的套路,写成了心理推理小说。他借助推理小说的外表,对当代社会生活中隐秘而复杂的情感,作了深入、广泛的挖掘和探究。阐述写心理推理小说的原由时,东西说,因为写风景,文字可能玩不过照相机的镜头,而很多故事又被法制节目抢走了。但心理描写是没法用镜头去表现的,他喜欢探索人心里的秘密。

看了《回响》的人,都会用荒诞来形容结局。东西在谈到小说创作时说,也用了荒诞性来形容这个案件。如果一个工程层层转包,最后没钱了就产生一个豆腐渣工程,但是当把一个生命层层转包的时候,人性会冷漠到什么程度?每个杀死夏冰清的人都是站在“爱”的角度去做一件破坏的事情,但其实很自私,形成了一个反讽。东西是借由个体伦理中存在的荒诞、虚无等空隙,对个体存在的意义进行了哲理式的追问,难怪作家李洱会作出这样的评论,“东西是当下焦虑感的最佳记录者”。

除了悬疑元素开始与严肃文学兼容,作家们也会有意识地从类型文学向严肃文学转型。被誉为“国内悬疑小说第一人”的蔡骏的新作《无尽之夏》,便是他首度创作“青春+文艺+推理”题材的作品,他把自己对于上海的记忆嵌进了故事里,有力、真实地还原了1997年的历史现场。蔡骏说过这样的话,“悬疑不一定要有鬼神,也不一定有生死,‘人心’才是最大的悬疑。”

改编自作家双雪涛小说《平原上的摩西》的同名电视剧,2023年初播放时也备受关注。《平原上的摩西》的特别之处在于,它打破了悬疑剧离不开的三要素“谁犯的罪,怎么犯的罪,为什么犯罪”,案情本身的扑朔迷离和作案动机的复杂难测已经不是最大的谜团,而最大的谜团变成了生活本身,即“一切怎么就成了这样?”双雪涛通过对时代的侧写,描绘着时代切片。

每个人都是时代舞台的演员,我们都在寻找一把钥匙去通往各种问题答案的大门,而那把钥匙,是人心。

现代快报+记者 王凡 张垚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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